仙境之上，流坊大殿。

已經記不得過去多長時間了，不過似乎也不用記。大袞自坐上主神之位以來，好像就執著於一件事，這件事幹得越變態，他扭曲的心便越能得到滿足。

如今的洛冰，只剩吊著一口仙氣了。大袞很滿意他的傑作，幾乎每天都要上鳳鳴臺欣賞一番。

他的得力手下，那位小神也是出了不少力。為了討好大袞，便以淩虐洛冰為己任。可憐洛冰被困臥龍鎮千年，一朝為了丫頭，又被困死在這誅仙臺上，求生不能，求死不得。

誅仙臺上，洛冰渾身都是汙血，顏色鮮艷的，早已凝幹的交織在一起貼在身上。那張俊美的臉龐被生生用刀割開了一個可怖的傷口來，他的雙肩鎖骨更是被碗口粗的鎖仙鏈穿透，另一端高高釘在巨大的石柱之上。只要他動一下，便是撕心裂肺的劇痛。

被這樣鎖著，即便洛冰是有法力，也被封印了起來。更何況他被困千年，剛剛恢覆本身便來到此處，已不能和如日中天的大袞相提並論，加之棄姬在他面前跳下誅仙臺，大袞的言而無信，被小神的各種折磨，已徹底將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水神摧垮，若不是為了還妄想見丫頭一面，估計他早已自決。

“往事已成空啊！”淒厲慘絕的笑聲回蕩在鳳鳴臺上，不由得叫人生出雞皮疙瘩。

而在大袞統治下的其他眾仙皆都是對其噤若寒蟬，他們眼看著洛冰身陷囹圄卻不敢為其進上一言，大家都是能躲就躲。洛夷倒是一直想說，卻被大袞一道仙令發配到了西天門，美其名曰那裏苦寒，讓其發揮自身優勢，造福一方水土。

洛夷到了西天門後，便郁郁寡歡，那裏原本的將軍已被大袞調任換上了自己人，對洛夷也是態度敷衍，當個累贅看也不看一眼。洛夷還是個小孩子，先是被變成兔子，現在又是被無視，更沒了洛冰的守護，簡直跟個沒娘的孩子一樣到處受欺負。而他現在能讓破土而出的花葉全成了煞白的色，看著就滲人得很。

這日，大袞正在流坊大殿內瞧著手中的一支藍色發卡出神，突然感應到西方飛升樓有了異動。他心中一沈，這種感覺可太熟悉了，只是，是誰？

他當年飛升也是萬年之前了，而這以後的歲月中，再也沒有第二個凡人飛升成功的。他作為第一個個例來到仙境後，卻立即受到了來自諸神的冷眼和排擠，原來這仙境也是個論資排輩的地方。

眾生平等都是一句笑話，誰的出身好，誰的資歷高，誰的法力強，誰便有了更多的話語權。

大袞在這萬年間所受的屈辱，從接受火神之神位便註定了。

大袞將發卡隨意地扔在了一邊，道：“來人。”

那小神忙從外面跑了進來：“主神有何吩咐？”

“去飛升樓看看，速速來報。”

“是！”小神不敢怠慢，忙退了出去。

飛升樓離流坊不遠，小神沒用多長時間便到了其上空。只是這漫天的祥瑞他此前從未見過，這飛升的人到底是誰？

正在好奇之時，望向樓下之人的小神登時就變了臉色。那是震驚和懷疑，不可思議，最後是一種大禍臨頭的恐懼感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！”小神楞是被嚇得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。

那女子站在腳下，雖是小神的俯視之下，但強大的氣場讓他一瞬間想到了已經隕落的棄姬。這女子千秋絕色，生得驚為天人，只是她尚有大仇未報，眉頭緊鎖。一雙杏眼冰若冷霜，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。

似是她，又似不是她。

女子這時擡起頭來，小神目光一凜，頓時大駭。只聽女子道：“原來第一個來此迎接我的，竟是你。你是如此地不想活了麽？”

小神感覺自己的聲腔在顫抖：“你……怎麽可能？怎麽可能！”

“呵，看來的確頭腦不太好使了。那我便勉為其難地成全你，先拿你祭劍好了！”女子此話一出，便有一道厲光從腰間飛旋而出，直接沖著高空的小神而去。頃刻，小神的喉嚨便被這飛劍破刃而出，一道鮮血噴了出來。小神瞪著快要裂開的眼睛捂著脖子，絕望的臉上依舊帶著不可能的表情，只一會便從高空摔了下來，徹底斷了氣。

女子走至小神屍體旁，默默看了一眼，便走開了。

周陵，我終於可以為你報仇了！丫頭一步步向更深的陌生領域走去，她絲毫沒了那時的怯懦和膽小，如今看起來，更像一個不可冒犯的神明。

大袞此刻已感應到了這股強大的氣場，他站在大殿之外，目及遠方。現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掙來的，他可不想這些被輕易地給毀了。

“有意思……”大袞看不清容顏如何，只是那身紅衣太過刺眼招搖，像一個活靶子等著獵物送上門來。果然，飛升樓方向，大袞看見了這個此時禦劍於空的女子。他似乎比小神更加驚訝，瞳孔眥裂般怔在原地。

怎麽會是這個丫頭！怎麽可能是這個丫頭！

一瞬間，大袞像是將自己成仙之路上所受苦難和屈辱都過了一遍，然後又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個變化真切的丫頭。他所信仰的，所驕傲的東西好像崩塌了大半，突然就狂笑起來：“哈哈哈！我道是誰！就你麽？那個跪在我面前的螻蟻！”

丫頭看著這個狂妄發了瘋的神，聽他所言卻起了一絲疑惑，她何時跪在他面前過？

“大袞，今日我不找你，洛冰在何處？”丫頭沒理會大袞的話，她要先找洛冰討個說法。

大袞聽罷腦子迅速飛轉，神情內斂之下便計上心來：“你找他為何？他是尊貴的水神，如今可沒時間來見你。”

“呵！如今到底，誰比誰尊貴啊？”丫頭輕蔑地望著大袞，便將誅仙劍陣一同祭出，那光芒將整個流坊穹頂照得如同虛幻。

竟然是上古法器！大袞隱忍地咬著牙，半晌便道：“好，我帶你去找他。”

“勞煩了。”丫頭收回法器，泰然自若。大袞在前引路，丫頭緩緩便跟著，望之仙境四方，果然洗盡人間名利障，便是蓬萊也不如的好地方。但她的眼裏依舊清寡水淡，不起一絲波瀾，哪怕這是洛冰曾生活的，她曾羨慕過的地方。

大袞邊在前引路，邊想著小神可能已遭遇不測。但看這丫頭目前對他似乎並無敵意，只找洛冰，那就是她的命數了。只需要將她騙至鳳鳴臺內，便可以一網打盡了！

他不允許有如此天資過人的存在，那他所受的罪都算什麽？想到此，大袞便加快了腳程：“跟緊了！”

終於，至鳳鳴臺。大袞便停下轉身道：“到了，水神洛冰就在裏面。”

丫頭睨了一眼：“這是什麽地方？”

大袞便回：“每個神仙都會恐懼的地方。”

“哼，是麽？我倒要看看，他在搞什麽鬼！”丫頭憤然躍起，一劍劈開了厚重的大門，走了進去。

大袞見狀，暗暗笑來，成仙又如何，還不是如此蠢笨！丫頭前腳進了鳳鳴臺，後腳大袞便將門給封死了，困神法陣將整個鳳鳴臺囊入重重包圍之中，一只螞蟻都跑不出去。

聽到外面如此大的動靜，丫頭頓覺不妙，飛劍離手卻也將那門沖刺不破。好家夥，這什麽做的，竟然連誅仙劍都不能出。

“哈哈哈！一介凡人！你就跟你的情人一起在這裏過後半生吧！”大袞在外面笑得得意忘形，唯我獨尊的姿態睥睨著眼中的一切，的確像個不可一世的主神樣子。

丫頭破門不出，只將整個鳳鳴臺劈得震天響，劇烈的晃動之後又穩穩安靜下來。她有一絲悲哀，早就應該將這個大袞也殺了，一時被仇恨占據頭腦的她一心找洛冰，豈不知大袞先燒隴山臥龍鎮，波及紅豆村，更是十惡不赦的罪人。

“嘁！”丫頭嘲諷道，“以為可以困我一輩子麽！”說完，丫頭這才開始環顧四周，此地陰森荒蕪，遠遠的高臺之上更是一股陰寒之氣縈繞其中。不過丫頭註意到的卻是正前方被鎖鏈穿身刺骨，渾身血汙，垂頭散發之人。

這人靜靜地半跪在地上，嘴角的鮮血一滴一滴地順著衣服往下滲透，看起來毫無聲息。丫頭走上前去，這人看不見面容，也不知是死是活。

“餵！你是誰？怎麽會在這裏？”丫頭問了一句。

那人沒有任何回應，臟亂的頭顱卻微微動了動，好像在分辨什麽。丫頭一怔，往後又退了幾步。這個身形，雖然不能確定，但真的很像一個人。

難道……丫頭漸漸露出驚異之色，她望著這通天的鏈鎖跟眼下之人強烈的對比，不禁心中被抽了一下，有些疼。

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，她明明對他是恨之入骨……

“洛冰……？”丫頭小心翼翼地，不敢相信的語氣，又問了一句。

那混沌之人忍著劇痛艱難地緩緩擡頭起來，丫頭霎時杏目圓睜，顫抖的雙手緊緊捂住了嘴。這人臉上那道亙長的傷口如鬼魅般看著惡毒，雙目無光，如死靈般，朱唇沾滿了鮮血，整個就剩下了一口氣。

此刻他正用盡全身的力氣，嘶啞的喉嚨中扯出了兩個字：“丫頭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嗯，下一章完結了。要不要寫大袞的過往，還有劍仙和周陵的番外呢，唉，好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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